尤玄曜的神情瞬间阴沉。
他一把将杨轻歌推按到了小巷冰冷的石砖墙上:“放你走?放你走去哪儿?”
“谷肃都死了,除了我这里,你还有别的地方可以去?!还是说……你又和哪个男人有了私情?!”
背上的旧伤似乎又撕裂了,疼得她说不出一句话。
可爱人的话更如利剑,刺得她千疮百孔,痛到几乎窒息。
这时,兰念也终于回过神来,上前阻拦:“将军!小姐身上还有伤,您……”
尤玄曜直接将她无视,扯起杨轻歌就往小巷外走。
一路疾步回到尤府,他一脚踹开西厢房的门,狠狠将人甩进屋内!
杨轻歌后腰直直撞上桌沿,面色刹那煞白。
“噹!”清脆一声,她一直随身珍护的玉佩掉落在地。
两人的目光同时看过去。
杨轻歌心下一紧,立刻想去捡。
但尤玄曜动作更快,他拿起那枚熟悉的玉佩,漆黑的眼里晦暗不明:“这玉佩,现在的你不配拿。”
说完,他无视她悲凉的神情,转身就走。
门轰然一声关紧。
“从今日起,没有我的命令,她不能离开这里一步!”
尤玄曜的命令在外面响起。
兰念扶起杨轻歌,心疼的眼睛都红了:“小姐!我们寻个机会逃吧,您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杨轻歌忍着疼,虚弱的摇了摇头:“走不了的。”
尤玄曜不放,她如何能走得了?
兰念也清楚,小声抽泣着没再说话。
这天后,尤玄曜再没出现过,杨轻歌的病越来越严重。
兰念用之前剩下的药熬好给她喝,却也是杯水车薪。
她开始频繁的咳血,脸色一日比一日憔悴,连多走几步都成了奢求。
终于到了一月初六这天。
天色大亮时,前院就传来热闹的丝竹乐声。
杨轻歌半靠在榻上失神听着,心脏像被剜了个洞,又冷又疼。
兰念忽然急匆匆推门而进,走到她身边压低了声音说:“小姐,今日尤玄曜和桃夭大婚,外面的侍卫都召去前院了,我们趁此机会快走吧!”
杨轻歌没说话。
她清楚自己的身体,就算离开也撑不了几天。
但她不想死在尤府,不想尤玄曜最后看到的自己是那样不堪的模样。
在兰念希冀的目光中,杨轻歌点下了头:“好。”
兰念很快将主仆俩不多的东西收拾好。
推开门时,杨轻歌远远地望了一眼前院装饰的大红布幔。9
她其实很想再见尤玄曜一面。
可兰念在身边小声催促:“小姐,走吧。”
杨轻歌抿了抿唇,垂下黯淡的眼转身。
两人从尤府的后门悄然走了出去。
行至一条小巷,杨轻歌却停住了:“兰念,你先去城外等我,我想回杨府看一眼。”
兰念怔了下:“那我陪您一起……”
“不用。”杨轻歌忍住涌上喉间的血腥,“盘缠身契都在你身上,拿好了,快去吧。”
她不容置否的语气让兰念不得不听话。
很快,兰念的背影消失在小巷尽头,杨轻歌看了很久,转过身朝城西走去。
她骗了兰念,她没有回杨府,而是来到了城西桥头的一棵柳树下。
看着此时积满白雪的柳树,杨轻歌眼前却浮现出两年前的画面。
就在这里,她与尤玄曜私定了终生。
那时他扬着比长安城的朝阳更灿烂的笑容,说:“阿歌,此生我只心慕你一人,只娶你一人为妻。”
可许下这承诺的,属于她的阿曜在今日另娶了新人。
“春思乱,芳心碎,疑是梦,今犹在……咳!”
杨轻歌一直隐忍,哽在喉间的那股血腥再也压不住,尽数吐了出来。
鲜红的血落在纯白的雪上,似点点红梅。
她的寒疾也在这时彻底发作,像是有无数只虫在浑身血脉噬咬一样,疼得她没一点力气。
杨轻歌扶着干枯的树干缓缓滑坐在地,缓了片刻,从袖中拿出一个瓷瓶。
那是她在买喜物时,趁兰念不注意买的毒药。
店家说,这毒见血封喉,不会痛苦。
杨轻歌想着,掀开瓶塞,仰头一饮而尽。
毒效瞬间蔓延到五脏六腑,大汩大汩的鲜血从口中,鼻中溢出,也带走了残存的生机。
杨轻歌缓缓倒在雪地上,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
恍惚间,她彷佛看到了漫天大雪里,少年的尤玄曜正在朝自己奔来。
“阿曜,你来接我了。”
杨轻歌浅笑着朝他伸出了手,却在握住的那一刻,重重的砸落在地——
此时,尤府。
尤玄曜坐在书房内,指尖摩挲着那枚玉佩,微微失神。
脑海里都是重逢后,杨轻歌一日比一日苍白的脸色,还有兰念说的那些话!
他该信吗?
可若是假的,她为何要一直留着这玉佩?
尤玄曜想不通,干脆起身决定去问个明白。
却不料刚迈出一步,原本好好捏在手里的玉佩竟直接滑落摔在了地上,碎成几片!
尤玄曜心脏跟着刺痛了瞬,不知怎么他忽的感觉到一股不安。
来不及管碎玉,他抬脚就朝西厢房去,一把推开门——
空空如也!
“杨轻歌人呢?!”尤玄曜质问着。
赶来的家丁们却都面面相觑。
“都去给我找!”
尤玄曜面色阴沉,看来是他做的还不够,她竟真的敢跑!
等找到她……
找到她之后呢?要拿她怎么办?他也不知道。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杨府、从前她爱去的铺子、就连乞丐庙,都没有杨轻歌的身影。
她还能去哪儿?
尤玄曜心里烧燃的是他自己都分辨不清的情绪,是担心?还是愤怒,亦或害怕……
电光火石间,他突然想到个地方,连忙跑出了府。
城西桥头。
尤玄曜气息紊乱的赶来,远远就看到一抹身影倒在柳树下。
越近,杨轻歌身下的那滩血就越刺眼,像是一个血泊,将她困在其中。
这不可能!
这一定是她用来骗自己的伎俩。
尤玄曜压着心慌,几步冲上前:“杨轻歌?”
可回答他的,只有耳边呼啸的风雪。
这一刻,恐慌达到了顶峰!
尤玄曜伸出发颤的手去碰杨轻歌,一片冰凉——
她的脉搏早已停止,呼吸早已消失。
她……死了。
自回长安后,尤玄曜的脸上第一次出现慌乱的神色。
他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
这时,却瞧见杨轻歌青色的衣衫里露出一抹红。
尤玄曜呼吸一滞,拿起展开,就见上面印着杨轻歌娟秀的笔迹——
“兹有杨家女,名轻歌,愿与尤玄曜结为佳偶,永戴百年,生死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