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时家贫,肉食亦少吃,家禽下了蛋,也要拿到镇子上去换些盐巴。父亲却每年都要修一次屋瓦。
我家的屋子是土墙瓦顶,墙是用黄泥、麦糠在一起垛起来的,上面稍稍垒上几层砖,而后,架上房梁、檩子、草毡子,上面覆盖小瓦。小瓦即鱼鳞瓦,因远观像鱼鳞而得名。
故乡多雨,雨季过后,屋瓦多有损毁。风会卷下来一些。大型的鸟类,比如白鹭、猫头鹰等,会踩坏一些。屋瓦下的草毡子塌陷,屋瓦也会破损……
父亲会拿钱修缮屋顶。要有梯子,要有瓦工,要一层层把瓦揭下来,修缮好草毡子、发霉的檩子之后,再一块块把瓦码上去,一丝一毫马虎不得。
一般情况下,屋顶要修五天,还要管瓦工们吃饭。这五天,我们一家人忙上忙下,甚是乏累,父亲却不亦乐乎。有时候,哪怕是屋瓦仅仅烂那么一两块,可以用竹竿之类的东西够下来,再填上去,父亲也要请瓦工来。
我问父亲,"干吗要这么麻烦?"
父亲说,"你可不懂,房顶可是大事。房屋漏雨,一个雨季都很麻烦,一年才几个季节?"
"有时仅仅烂了一两块瓦,为什么不自己换掉?"我继续追问。
父亲笑了,指着屋檐让我看,我一抬头,发现屋檐下住着两三家麻雀。有黄口的小雀在拱形的小瓦下方,探出头来,嗷嗷待哺。
父亲说,我们自己修的瓦不专业,多少会渗一些水,这些水对于屋顶来说,也许无伤大雅,但对于这些小家伙来说,也许就是灭顶之灾。
我抬头望着屋檐下住着的两三家麻雀,老雀们飞来飞去,忙着捉虫,小雀们摇头晃脑,甚是可爱。
"父亲"这个角色,或许让他有了一种跨越物种的共鸣。他,乃至它们,都在撑起屋檐下的一方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