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我没有做。
因为我躺在床上,有些起不来了。
疼,浑身都在疼。
妈妈也没有做。她点了份外卖,没有我的。
不过无所谓。这些日子,我已经不太能尝出食物的味道了,一口口都寡淡得很,我也没什么胃口。
再黑些的时候,爸爸回来了。
在外面和妈妈窸窸窣窣说了会话,就来到了我的房间。麻将室。
他掀了我的假发,看了我的光头,批评我不该如此反骨。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不应该让你妈妈生气。”
“她生你的时候遭了很多罪,腰到现在都没好。”
我把头缩进被子里,眼睛好酸,好胀。
强压着起伏的情绪,冷静地开口:“我没有要她生我。”
我宁愿,她没有生我。
“砰”地一声,房门被人踹开。
妈妈歇斯底里的声音铺天盖地地传来。
“刘朝祺,我们不欠你的,我们供你吃供你喝供你上学,不是为了看你的脸色。”
“你知道外面那些人说得有多难听吗?”
“他们说你品德败坏,说你性格孤僻不讨喜,说你沉默寡言像个哑巴,像个傻子,白痴!说你不懂感恩,舅舅去世都不肯磕个头!说你不孝顺,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说你以后注定会众叛亲离,孤独终生!”
但再难听,也不及妈妈亲口说出来。
“你知道我们每天要因为你,被人戳多少回脊梁骨吗?”
“别人都说有其母必有其女,你自己烂得像狗屎,凭什么要连累我被指指点点?你身上的这些臭毛病,又有哪一点是从我这里学来的?我不冤枉,不委屈?”
“你以为我想生你?要是早知道你是这么个德行,我就是终生不孕也不想生下你这么个玩意!”
“浪费我那么多钱,那么多精力,换算成钱,至少是五十万。五十万是什么概念,都可以再买套房了……”
原来作为我的妈妈,她有这么委屈啊。
我强忍着疼痛掀开被子,从背包里翻出一张银行卡来,狠狠拍在麻将桌上。
“这五十万,我一分不少地还给你。”
“从今以后,你我两清。”
妈妈愣住了。
爸爸则疑惑地拿起银行卡,翻看着,“真有 50 万?你哪来的这么多钱?”
我的眼泪不受控制地往外涌,嗓音骤然嘶哑:“别人聚餐社交时我啃馒头省的啊,别人逛街睡大觉时我去兼职赚的啊……”
我从来没有睡过一个懒觉,没有看过一部电影,我的人生忙忙碌碌,没有一个喘息的机会。
能有什么办法,我从出生起就背负着债务,父母的付出,舅舅一家的恩情。
往后花的每一分钱,都是我自信的枷锁,是我勇敢无畏的镣铐。
我不敢落座,不敢夹菜,不敢大声说话发出声响。
就像一只苟延残喘的蛆,在所有人都厌恶的角落,拼命地去吸取这个世界的营养。
默默无闻,而又臭名昭著的,
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