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子黄了
麦子黄了
一片一片的麦田
涌起一层层欣喜的波浪
可我高兴不起来
这么大一片麦子，收割时
不知母亲又要流多少汗
种时
整田，耙地
撒种，施肥
还要打药除草
一件件的农活
总是让年迈的母亲赶不趟
麦子黄了
一脸的激动，一脸的兴奋
迫切地想颗粒归仓
可我有些担心
把这些麦子运回去，父亲的肩膀
不知又要脱去几层皮
堆在禾场上的麦子
要翻，要晒
要碾，要扬
还要把一捆捆麦草堆成草垛
这一道道的工序
总是让瘦弱的父亲累得上气接不到下气
麦子的黄
虽说是金色的黄
但更多的
是太阳毒辣的黄
是露水寒气的黄
是土地沧桑的黄
黄了的麦子
虽说像金子一样闪亮
但更多的
是母亲的汗珠
是父亲赤色的皮肤
是农人无数个日夜盼来丰收喜气而泣的泪
夜暮降临了
运麦子的父亲，赶着牛，拖着板车
他们的影子，在山梁上，一摇一晃
倾斜了远方的大山
拖着长长霞光的身后
跟着沉沉下山的夕阳
夜深了
割麦子的母亲，她的腰，弯得像把镰刀
镰刀弯得像一轮月亮，高高地挂在天上
当割完最后一株麦子的时候
直起身子的母亲，她单薄的身体
是这麦田里最瘦弱的一株麦子
麦子是我父母的儿子
我说我是我父母的儿子
麦子说
他也是
我看见
父母为了麦子
躬耕背驼，起早贪黑
我和麦子
都没有感觉到
麦穗的金黄是他们苍老的颜色
其实
儿子
是这个世上最没有孝心的人
所以，麦子成熟之后
在我父母面前
总是弯腰低头
所以，当我走过麦田时
不知不觉地
就有种沉甸甸的愧疚感
舅，让我们为麦子的丰收而高兴
麦子丰收了
舅，让我们为它高兴
今年的麦子黄,颗粒饱满
就像火辣辣的汗水
担到镇上，三百斤麦子
可换回一板车农药化肥
舅，让我们为麦子的丰收而高兴
从播种到育苗，手握锄头
把担心刨了无数遍
担心发病长虫，担心持下暴雨
一年辛勤的付出，就会像大富水的河水
滚滚而去
好在今年有老天爷的眷顾
天旱有水，汛期无雨
一切风调雨顺，竟使畈田的每个角落
都得到了天赐的恩泽
这些，让我感觉，是天堂的外婆保佑的
因为好报和好运，会留给好人的后人
舅，让我们为麦子的丰收而高兴
丰收的麦子，会让你有足够的余钱
替孩子们交纳学费，会让河滩守夜的外公
睡得踏实和安稳一些，也会让你像外婆一样
对世间万事万物
心怀善良，心存感谢
麦子，看见你我就想流泪
十月的肖家畈
天高地远，寥无人烟
阵阵秋风
吹得脸上一片清冷
我的四姑妈一一一一一个瘦弱的女人
背着犁，扛着耙;用她女人的柔情
犁开了麦地男人一样的刚毅
耙平了人生坎坎坷坷的艰辛
累了，用河水洗一洗脸
踩着比岁月不平的尖耙整田
跌倒了，爬起来
扶着比腰还弯的铁犁继续前行
直到夕阳西下
直到播下的麦种
像满天繁星，在贫穷的岁月里
闪烁着生活希望的光辉
播下的麦种
望穿了母亲的眼睛
天天看，天天盼
就像期盼她的儿女长大一样
盼望着麦子早日破土而出
松土，施肥
打药，锄草
母亲侍弄麦子
比侍弄她的儿女还费神，还精心
一天天，麦子在母亲期待的眼神中
发芽，扬花，抽穗
打苞，灌浆，圆润
最后，青青的麦子变成了金黄的一片
麦子熟了，母亲老了
苍老的母亲一弓一起地坐在门口
用力地磨镰，磨瘦了月亮
磨弯了她疼痛的关节炎
天没亮
母亲就割白了东方的云
太阳沒出来
母亲的衣衫就湿了一大片
阵阵热浪里，滚滚火风中
倔强的母亲低着头，弓着背，不曾休息
不割完一块田
绝不换一口气，不停一把镰
而父亲呢
这个一生热爱土地的人
这个一生像土地一样老实木讷的人
面对土地，更加寡语少言
他正在用婹子一撂一撂地捆着麦穗，滑溜溜的桔杆
绑得他布满老茧的双手直冒青筋
长长的麦芒亮着逼眼的阳光
刺得他泪流满面
暮色己浓，夜深，夜沉，夜深沉
一切显得劳累而疲惫，弯弯曲曲的田梗上
只有父亲和他的马车，驮着麦子
压得夜晚“吱吱呀呀”地一夜未眠
第二天清晨，来不及洗把脸，擦把汗
父亲把麦子均匀而平整他铺在禾场上
晒着太阳
晒着他一生难得实现的梦想
炎炎烈日下，父亲牵着牛，牛拉着石磙
一遍遍地碾着岁月的艰难
一遍遍地压着生活的不易
直到汗珠全都变成闪亮的麦粒
日落西山时，父亲把用杨叉扬出的麦秸堆成了圆圆的草垛
而颗粒归仓的麦子，像星星，像我们
围着童话般高高的麦垛，听着悠悠的晚风
娓娓道来地讲叙着巜麦子》过去的事情……
啊，麦子，看见你我就想流泪
你刺一样的麦芒，是我四姑妈刚强的个性
你纤细的麦秸，是我母亲瘦弱的身子
你圆润的麦穗，是我父亲辛勤的汗粒
啊，麦子，看见你我就想流泪
梨耕日子的贫穷，镰割生活的困苦
木掀扬起我家人对人生多舛的不屈
石滚碾出我亲人对命运曲折的不服
啊，麦子，看见你我就想流泪
我至亲至爱的家人，年年日日口朝黄土背朝天
不仅仅是为了一日三餐
更是饱含着对土地的一往情深
啊，麦子，看见你我就想流泪
我至尊至敬的亲人
用汗，用泪，用血，用自己薄薄的一生
为你书写下了一本厚厚的《诗篇》
作者简介：张帆，男，出生于70年代，写诗多年，也发表过作品，现就职于湖北省应城市水利和湖泊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