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盛国,天启二十一年,初冬。
早来的薄雪覆盖了京城的街巷,天凝地闭,寒若深冬。
最近数月,国都凤歌城诡案连发。
百姓终日惶惶不安,每逢天黑便噤若寒蝉。
凤歌府、大理寺、刑部,三堂联手,依然无法侦破。
与此同时,皇上重病,太医院束手无策。
有人提议:“或许可以请一位世间极凶之人回京坐镇,可能压得住那些诡异之事。”
于是人们想起九皇子萧云州,因他镇守西关多年,杀敌无数,若论世间煞气最重者,非他莫属。
朝臣们奏请宣九皇子回京镇压妖邪,皇上应允。
一纸召令,八百里加急送至西关。
同时送去的还有一份赐婚的圣旨,赐的是长宁侯慕家的嫡女。
……
“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
子夜时分,凤歌城城东的一条巷子里,张宅的大门被人扣起。
声音急促有力,听着叫人心慌。
张宅的门房将府门打开一道缝,眯起一只眼睛往外看,却什么都没看见。
他“砰”地将门关上,敲门的声音却又响了起来。
门房也不怎么的,忽然就想起一句话:“人敲三鬼敲四,鞋不对己,脸不对镜,头不对门……”
彼时,城西的问月巷也有敲门声响起,敲的是长宁侯府的门。
这个声音就比较豪迈——“嘭!”
长宁侯府的门房也打开道门缝,探出头来,看到的是一位清秀动人的女子。
门房壮着胆子问道:“你是何人?为何这个时辰来敲门?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一连三个问题,那女子一个都没有回答,只对门房说:“开门,让我进去。”
门房不敢开,没听说有人大半夜来访的。
大门“砰”的一声被关上了,那女子往后退了两步,审视一般看着眼前这座府邸。
一边的唇角向上勾起,带着毫不掩饰的不屑与讥讽。
“主子,前面好像有人。”宵禁的凤歌城万籁无声,这
人一句话,引得长宁侯府门前的女子向这边看了过来。
只见有两名男子骑着马拐进这条巷子,行在前面那人一身玄衣,剑眉星目,一张脸如雕刻般棱角分明,目光如炬,身上透着挡不住的威凛。
慕长离吸了吸鼻子,从这人身上嗅到了一股亡魂的味道。
但她能确定这人不是烧杀抢掠的凶恶之徒。
反之,对方应该是经常出入战场,杀敌无数,身上带煞。
她一脸谨慎地看过去,对方亦在审视她。
只见这女子一身青衣,乌黑的长发在脑后随意挽了个发髻,插着的好像是根树枝。
十五六岁模样,身形消瘦,脸上未施粉黛,五官的清丽秀雅却尤为突出。
配上今晚飘着的轻雪,整个人从雪雾里透出一股子灵气,扑面而来。
他目光移动,落到她的左臂。
女子微微蹙眉,将左臂缩了缩,背到了身后。
随从北陆控着马上前几步,小声道:“凤歌城不是在宵禁么?这姑娘怎么这个时辰还在外头?”说完,又瞅瞅边上的长宁侯府,再道,“不知她跟长宁侯府有什么关系。”
萧云州没说话,却朝着慕长离身后看去。
他跨下的马忽然开始打颤,任他如何拉缰绳,那马都在步步后退,头也低了下来,好像看到了很恐怖的事物。
萧云州的眼睛也眯了起来。
慕长离觉得他神色不太对劲,便顺着他的目光回身看去。
原来在她身后站着一个小男孩,四五岁模样,一身红袍,怀里抱着个卷轴,也不知道是画还是字。
小男孩直勾勾地往这边看,目光是盯着她的。
都说大半夜看到穿红衣裳的不吉利,但慕长离并不觉得如何,甚至见怪不怪。
萧云州却不知是起了恻隐之心还是觉得马怂得太丢人,只见他翻身下马朝这边走了过来,结果那小男孩一看他过来了,转身就跑。
萧云州立即吩咐:“北陆!快追!”
慕长离却说:“不用了。”然后转过头看向已经走到自己身边的男人,“追不上的。”
萧云州想问她为何说追不上,北陆的轻功很好。
话不及出口,就听慕长离问他:“刚刚那个孩子,你看到了?”
萧云州点头,“看到了。”
“他长什么样?”
萧云州想了想,道:“四五岁左右,身着红袍,大眼睛,很白净,很好看。”
慕长离再问:“没有看到别的?”
他反问:“你指什么?”
慕长离摇摇头,没有再说了。
她看到的跟萧云州看到的不一样,或者说,从前世她有记忆起,很多时候,她看到的东西都跟其他人不同。
就像刚刚那个小孩,萧云州看到的是白白净净长得好看。
她看到的却是左脸有一处划痕,满脸的血。身上也有很多尘土,红袍子一点都不干净。
除此之外,随着那小孩的出现,空气中还弥散着一股味道。
是骨灰的味道。
看来传闻京中诡案多发,是真的。
她退开两步,离萧云州远了些。
萧云州瞥了她一眼,又瞅瞅长宁侯府的匾额,问:“你是慕家的人?”
慕长离眨眨眼,“算是吧!”然后问萧云州,“你呢?京城宵禁,你为何还在外头溜达?”
萧云州都听笑了,“还好意思说我。”
慕长离也觉得自己没什么立场,当即不言语了。
北陆却在这时问了一句:“你是慕家的亲戚吗?要进长宁侯府?”
慕长离点头,“嗯”了一声,“但是他们不让我进。”
说完,目光投向萧云州,“关于刚刚那个孩子,日后你若有需要帮忙的,可以到长宁侯府来找我。”
“你不是进不去吗?”北陆道,“慕家不是不让你进吗?”
“哼!”慕长离对此十分不屑,“当初让我走的时候没有经过我的允许,如今我回来了,自然也不需要让他们同意。”
她绕开萧云州,站到了长宁侯府的院墙底下,“你是从战场回来的人,我闻得出你身上的味道。想必你就是我那位未过门的姐夫了。”
她说到这里,忽然纵身一跃,人轻轻飘飘地就站到了墙顶上。
“提前祝二位百年好合。”话说完,人往后一仰,直接仰进了慕府。
北陆觉得自己看到了一个疯子,他指着墙上头,惊得都说不出话来。
萧云州却笑了下,说了句:“哪来的未过门的姐夫!胡言乱语。”
北陆回过神来,赶紧点头,“殿下说的是,哪来的姐夫,咱们回京就是为了退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