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妞在家门对面的便道上等着,很有耐心地等着。
爸妈一早就出去了,这些日子他们一直在吵。妈背一大包,哭着上了出租车。随后爸拖一拉杆箱也走了,还在身后重重地摔上门。大妞和妹妹原本躲在门外,被摔门声惊得一前一后迅速跑过马路,比摔门声更可怕的是爸发火,发火时是会揍她们的。
大妞家住老楼负一层,有独立的门,门外是不大的院儿,院内有通向一层的高台阶。房子是爸妈租的,这一带住着很多租房客,都是和爸妈一样打工的外地人。天色渐渐暗下来,吃罢晚饭的人们,陆续会聚到大妞家对面高层前的空场,广场舞的音箱响起,气氛欢快。
大妞沮丧地把头埋在胸前,二妞在不远处游逛。爸妈已经走了一整天,她俩也一整天没有吃东西,饥饿与等待的焦虑相比,似乎好忍受一些。"大妞、二妞!"一个老男人在小院门口大声呼唤。那是楼上的邻居,妈妈叫他爷爷。爷爷随打工的孩子住在这里,给孩子看孩子。大妞迟疑了一下跟二妞跑过马路,爷爷把一个小盆放在她俩跟前,里面盛着肉菜和白馍,好香!爷爷和路边的熟人说:"俩人分了,俩毛孩子也不要了。我从窗户看了一天,看不下去呀。人呐,打算养狗就得想清楚,能不能照顾狗的一生?不想负这个责就甭养。"住顶楼的大哥搭茬说,这俩就是土狗,送人都不要。个儿到不小,卖到灶上,也许还值俩钱儿。爷爷不爱听,白瞪了大哥一眼,"值钱不值钱也是两条性命,卖到灶上?亏你想得出。"
晚上,爷爷把姊妹俩招呼到院子里,指着高台阶底下说,夜里就在这儿将就吧,能遮风避雨,总比睡大街强。老人叹口气又嘱咐道,白天车多,特别是前边那个小路口,经常出车祸,过马路千万要当心。就这样,姊妹俩的狗生突然被改变。尽管她们没离开家门口,那扇门却再没为她们打开过。大妞的心思比二妞重,虽然也会去空场上和妹妹追逐打逗,但她更愿意在家门对面的便道上卧着,看着家门发呆。
好心的爷爷在小院里放置了饭盆水盆,每天送些吃的喝的。谁知好景不长,突然有天夜里开来救护车,把爷爷带走了。大妞二妞追着车跑,眼看追不上了,大妞突然站住,抬头向天,发出狼一样的嚎叫,悲凉的叫声伴着救护车刺耳的笛声划破夜空。
爷爷住院后,她俩的生活几乎与流浪狗无异。有一天姊妹俩结伴去市场,路过小路口,性急的二妞首先窜上马路,紧接着响起尖利的刹车声和司机的咒骂。站在便道边的大妞见状大叫起来,她先是冲着那辆车吼,像是在说,过路口不减速你还有理了!然后又吼二妞,爷爷说过路口要小心,忘了爷爷的嘱咐了!晚上大妞二妞依然回到小院,像爸妈在时一样,夜里为人们值更。只是她们善意的提醒,经常招来顶楼大哥的怒骂:叫什么叫!狗东西就是欠炖,等哪天叫人来把你们逮走!
日子甭管多难,好在还有姐妹相伴。谁知有天从车上下来俩人,把正在路边玩耍的二妞抓走了。大妞发疯似地去追赶,狂奔出半趟街,当她冲上小路口,身体飞了起来。大妞被重重地摔在地上,她的头依然抬着,眼睛死盯着远去的那辆车。她的眼前起了一层水雾,越来越模糊,狗天生色弱,它们的世界里没有红色。
大妞的头缓缓垂下,瘫软在小路口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