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小在乡下长大,对于花花草草,却淡漠得很,有时称得上是“视而不见”。在我们那个年代,农村的男孩子若是爱花爱草,是会被同龄的小伙伴们讥笑,乃至瞧不起的,最后的结果导致都不带你玩了。我的儿时直至少年时代,基本上对花草没什么印象,觉得那是女人们的事。我的快乐美妙的时光大多是在“上树下河”中度过的,爬树逮鸟偷枣,下河抓鱼摸虾,浪里白条,泥士满身,是我少年时代的真实写照。记得前不久的一次远行归来,我带回了一系列“珍贵”的照片,拿出来让母亲欣赏。母亲看着看着,就笑了――这不就是洗澡花吗?有什么好看的,老家门前每天傍晚都开着呢,不比你照片上的差,哪天回去住一晚,看一看老家门前的洗澡花。我愉快地接受了母亲的邀请。
上个周末,我携妻回了一趟故乡。抵达老家的时候,已近黄昏,夕阳的余晖返照在老屋的墙上,远处的一抹青山如黛。忽然,一股久违的暗香袭来,勾起我内心深处的记忆?这是什么花香?这么熟悉,又有点模糊?正在我四下张望之际,母亲“扑哧”一声笑了,“傻孩子,找什么找,不就是开在你面前的洗澡花吗?”我将信将疑,蹲下身子,张开鼻孔,湊近一地开放着的洗澡花闻了起来。这回轮到妻子乐了,她大笑不止,“真是一个大傻帽!”妻笑得弯下了腰,惊起树上的鸟儿像鬼一般地叫着逃走了。
是啊,久违了,故乡,老屋,一地开放的洗澡花。儿时不懂你,少时不侍见你,青春时眼里没有你,离开故乡多年,如今归来,鬓已星星也。“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老屋依旧,只是墙上多了一些斑驳的夕阳的投影,门前那棵大樟树去了哪里?花椒树又长高了不少,树上“硕果累累”,房前屋后的竹林又新添了新竹,茂林修竹,在每一个风起的夜晚和日落的黄昏,忠实地护卫着故乡的老屋。爷爷走了,父亲走了,奶奶也走了,昔日多么热闹的老屋,只剩下母亲一人在固守着,固守着一份故土,一个家,每天的太阳升起又落下,岁岁月月年年,一天又一天,时光如流水,流水的光阴里,我们渐行渐远,之于故乡,只是一个标记,一份记忆,一种向住,一缕牵挂――“年深外境犹吾境,日久他乡即故乡”。
如今归来,花依旧,物事非。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正如门前的洗澡花,几十年如一日,固守在老屋的门前,花开花落,日月芳华。一路开放,不在乎世人的眼光,呼啸丛生。
洗澡花,乡间最普通不过的一种花,经秋历冬,在春季里生根发芽,积蓄着力量,不在意春光无限,不与花儿争奇斗艳,只为生命的一次绽放,一树花开。洗澡花,在我们家乡也叫“吃饭花”,每至黄昏,乡人们便带月荷锄归,看见炊烟,闻见饭香的时刻,它悄然开放着,羞答答,热烈烈,静悄悄,坦荡荡,陶陶然。一如故乡多情的土地,纯朴的乡人。
洗澡花,带着你的清香,我的灵魂会翻山越岭,走遍天涯,却始终走不出的你的目光――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洗澡花,开在夏天,开在黄昏,开在故乡老屋的门前,年年岁岁,岁岁年年,开在我温暖的记忆中,开在我的生命里。
洗澡花,好一朵美丽的花,你的芬芳满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