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喜欢在院子里种花
张帆
无论院子里有没有空地
母亲总能找出一个角落种花
不知道母亲为什么喜欢花
并且喜欢很多花
也许花如女人，女人如花
也许是留念她逝去的青春年华
母亲的花品种很多
蔷薇、月季、百合、芍药
还有九死一生的还魂草
她不喜欢种菊花和牡丹
菊花太伤感、牡丹太富贵
她说她乡下一老太婆，养不起
早晨，她给花浇水、剪枝
黄昏，她给花松土、施肥
无论季节怎么轮换
她的花，一茬茬枯，一茬茬播
乡下清贫而孤寂的日子
总被她种得焕然一新，有滋有味
待到她的花草开花芬芳的时候
她就情不自禁地给远在千里之外的我打电话
唠唠叨叨地跟我叙说着
蔷薇活得欢喜，芍药活得忧伤
而我也借着母亲说的花事
在麻木的生活里九死还魂
熬
张帆
母亲用小米、绿豆、花生
为我们熬粥
那时，我们很小、母亲很年轻
粥，我们吃得很甜
母亲却熬得很辛苦
今天，我用黄芪、苦参、龙胆草
为母亲熬药
我们都已长大，母亲却老了
现在，我们的日子都很甜
而母亲，还在吃苦
唉，我的母亲
从一个女孩子，变成一个农妇
又变成一个老太婆
都没有逃出一个“熬”字
并且熬得很辛苦
如果有下辈子
愿她投一个富贵人家
过日子不再是“熬”，而是享受
享受她的漂亮、温柔、快乐
享受她安定而安康的幸福生活
茧
张帆
蚕织茧，母亲也织茧
蚕织的茧，是自己温暖的小屋
而母亲织茧
是为了给儿女们一个幸福的家
蚕的茧
细嫩丝滑
母亲的茧
都是生活留在她手上的伤痕
织完茧的蚕
可以破茧成蝶
而我的母亲
只能作茧自缚
除草
张帆
每次除草
爷爷总是把田间的草除得干干净净
可他却总是说
草，是除不净的
就像每次我们回家过年
他说，我把你们儿孙养大
并不是指望你们养老，可每次
又站在村口不停地张望
这次，我们回去给他上坟
他的坟上长出了很多草
我不知道，这些草是不是他生前除掉的草
但，我必须要除掉
哪怕山高水长
那把镰刀
张帆
二叔去世后、那把镰刀
就失去了主人，蹲在墙角
变得孤单、沉默、木讷
蒙着灰，还生了一层厚厚锈
有月亮的夜晚，那把镰刀
常常想起它和二叔割麦的样子
它弯得像月亮，而二叔
弯得像镰刀
它和二叔的一生
都低着头，从没直起过身子
为清贫的生活割稻割麦
就是割不断自己的忧伤和孤独
如今，二叔不在了
那把镰刀，失魂落魄
它说，等清明节的那一天
它要把坟头的草，割成二叔的光头
药罐
张帆
二叔病了十几年
是个老药罐
药罐里装着的不是药
是二婶的勤劳、善良、仁慈
以及，日子的贫穷
记得每次去二叔家，第一眼看到的是
两件摇摇如坠的土柸房，房内放着一张木床
床上躺着一个病人，床下放着一个药罐
整个院子，死气沉沉
唯有二审是个活物，忙来忙去地走进走出
十几年了呀，药罐的药
治的不是病，是二婶
播麦、摘棉、栽秧、割稻
忙了农活又赶回给二叔熬药
忙得后跟打前脚
二叔去逝的那一天
二婶抱着药罐，狠狠地摔了下去
又用脚踩的粉碎
咬牙切齿地说“终于熬干了”
然后瘫坐在门口，嚎啕大哭
作者简介：张帆，男，出生于70年代，应城市作家协会会员，写诗多年，也发表过作品，现就职于湖北省应城市水利和湖泊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