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和尚和小和尚
张帆
老和尚扫塔
一次要扫九层，走九十九级台阶
小和尚挑水
一趟要过九道坎，也走九十九级台阶
他们互补攀比，互不惊扰
每天，各干各的
扫塔的老和尚很认真
挑水的小和尚也很认真
老和尚和小和尚
不是师徒，也不是父子
但他们给菩萨洗金身的样子
像同一个人
一天天，一年年
小和尚老了，老和尚没了
老了的小和尚扫塔
昨天来的小和尚挑水
扫院子的老僧
张帆
那个扫院子的老僧，已年过五旬
二十年来，他只干一件事
就是每天天一亮，把院子的叶或雪
打扫得干干净净
他扫南院，总比北院认真
南院离佛堂近，佛堂离佛近
在寺庙，每个人心中
都有一尊济世悬壶的佛
所以，每次经过佛堂前
他扫得很小心
低头、凝眉、不言语
敲木鱼的人，他从来不敢多看一眼
不过，那天
他扫到西厢房
我看见，他把一封家书和一瓣桃花
偷偷地藏进了门后的墙板上
白马寺
张帆
白马寺，没有白马
只有几个吃斋念佛的僧人
一年四季，他们扫叶，扫雪
也扫俗世红尘
没事的时候，他们坐在菩提树下
听鸟语，看花开
偶尔望一望山下的几户人家
那就是他们眼中，慈悲的人间
人间都是凡人，都是烦事
王维的春山不够空
陶潜的南山不够远
心远则空，心空则远
白马寺是名寺
白马寺的僧人六根清静
活着是一本经书
死了是一朵白云
小和尚
张帆
柴已劈好，水已担满
菩萨的金身，洗了多遍
香案上的灰尘，擦得一尘不染
四经五书，早已烂熟于心
只是，佛堂上的香烛
刚刚燃了一半
小和尚刚想在菩提树下打盹
师傅从那边厢走出来
敲木鱼似的敲了敲他光光的脑袋
双手合十，语重心长地念了一句
“善哉善哉，阿弥陀佛”
小和尚摸了摸头，一点也不觉得疼
金菩萨与泥菩萨
张帆
金菩萨和泥菩萨
一样慈眉善目
一样大仁大爱
金菩萨，一身金身
坐莲台
还披着红绸
泥菩萨，一身土
无香火
还要过河
这人间
坐的菩萨坐一生
站的菩萨站一生
你看，那尊弥勒佛
流落红尘
还笑得那么开心
烧香台
张帆
来烧香台
我不拜佛，也不念经
我只想用它的清与静
超度自己的内心
从西窗吹过来的风
吹完了这里，又吹那里
好像它也想借用菩萨的金身
用佛光，普照人间
我是一个凡人
不知道菩萨渡不渡我
菩萨渡的都是有缘人，而我
在这个人间，有太多的劫难
来烧香台
香，我没点，木鱼
我也没有敲，可下山的时候一身轻松
像从菩提树树上飘落的一片叶子
在烧香台
张帆
有的人来了
有的人走了
有的人，正在来或去的路上
墙角的野菊花
不管不顾
自己开自己的
在菩萨心中
来了，也没来
走了，也没走
墙角的野菊花
开了又枯，枯了又开
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