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谷
张帆
稻谷的黄
是被太阳晒黄的
就像农人赤色的脸
稻谷低下头
是它的沉甸
压弯了农人的腰
向农人报恩
一粒粒饱满的谷穗
是农人一粒粒晶莹的汗水
撒在农田里,数也数不清
它们在炎炎烈日下
一颗颗结晶
结晶成白露，结晶成秋霜
也结晶成白花花的大米
成熟的稻谷
散发着农人的体香
放进嘴里
如果用牙齿轻轻一咬
稻谷就会清脆地发出"嘣”的一声响
跳出来的
都是农人对生活的激情
割谷
张帆
母亲在农田野割庄稼
稻谷，争先恐后地围在她的身旁
像一群刚放学的孩子
肚子饿了要回家
割好的稻谷
安静地躺在田里
看着母亲忙碌的样子
他们不吵不闹，很听话
夜色高过院墙时
母亲把稻谷都领回了家
而她的汗珠，在农田里
像露水一样闪闪发亮
搂谷
张帆
叉腿、低头、弯腰
这是搂谷的三个动作
动作虽简单
但累得人背疼腰酸
搂谷要一小撂一小撂地搂
不能太急，也不能搂得太多
心一急
遗落下来的稻禾就会绊倒脚
时间长了
稻禾会把两个胳膊划下一条条血印
且毛孔长出一个个红疙瘩
汗一流，又痒又疼
搂谷并不是容易的事情
红红烈日下，炎炎高温中
又饥又渴，头昏眼花
农田里闪耀金光的都是流下的汗珠
搂谷一般是小孩搂
女人捆
男人挑
这样既抢时间又节省劳力
小时候搂谷
总是累得一边搂一边哭
其实，我们搂谷
就是为了母亲奖励的那一根五分钱的冰棍
捆谷
张帆
捆谷要有一对有力的腿
左腿站直
右腿顶着稻堆
用力压紧压实
哪怕脸胀得通红
哪怕憋得两眼冒金星
也决不换口气
捆谷要有一双有劲的手
左手向下，右手向上
两手同时使劲拉拽
哪怕草葽子勒得生疼
哪怕手上直露青筋
也绝不松手
捆好的草头
"一"字列开
整整齐齐地排在农田
傻傻的，呆呆的
像迷失方向的孩子
不停地东张西望
期待着挑谷的父母来认领
挑谷
张帆
挑谷的人
脚底像抹了一层油
左腿紧随右腿
前脚紧跟后脚
走起路来像一阵风
全然感觉不到肩上担子的沉重
挑谷的人
胳膊像很懂节拍
左手摇
右手摆
甩起来铿锵有力
全然不知道天色己晚
这些
都是因为
稻子丰收了
喜不自禁
情不由衷
愉悦的心情像飞翔的云朵
不信你看
挑谷人轻松的步伐
清风都赶不上节奏
不信你听
挑谷人喜悦的歌声
飘过了好几座山
捡谷
张帆
割完了稻子
母亲的农田里
一颗颗的阳光
还在闪闪发光
我小心翼翼地捡起来
放在掌心
仔细一看
它不是稻谷
它是发烫的汗珠
打谷
张帆
把草垛搬到禾场里
把一年的劳累和盼望搬到禾场里
父亲赶着牛
牛拉着石磙
一遍一遍地
碾压着日子的艰难
正午的太阳
投下火辣辣的影子
把父亲疲惫的身影
拉得比岁月还冗长
把牛的步子
拖得比生活还沉重
而流下的汗水
在石磙“咯吱咯吱”的碾压下
变成了金黄金黄的谷粒
扬谷
张帆
堆在一起的
不是谷
是春天插秧的劳累
是夏天打药锄草的辛苦
是一个个没日没夜的等候与守望
是一年焦急的祈盼与憧憬
父亲拿起扬把
向空中用力一抛
纷纷扬扬的谷子
在父亲的眼中
满含激动的泪珠
扬谷
是把谷子的草灰扬出来
而父亲
是要把曾经的汗珠扬出来
当作明年生长希望的种子
嗮谷
张帆
火红的太阳下
父亲一麻袋一麻袋地
把谷子搬到禾场里
先用木耙耙
再用挞子挞
把谷子，均匀地
在禾场里摊得薄薄一层
每间隔两三个小时
父亲脱掉沾满泥土的解放牌球鞋
打着赤脚，在禾场里
把谷子横着踢一遍
又竖着踢一遍
让谷子得到阳光充足照射的同时
让自己也感受到踢谷的轻松
这种轻松
来自于谷子对秋天的报答
来自于劳动对农人的感激
晒谷场，是麻雀的天堂
不远千里地飞回来
用尖尖的嘴巴，不停地啄食谷子
啄食阳光，啄食浓浓的秋色
这时候，父亲会用一支系着布条的竹竿
去轻轻地驱赶
而留下一群快乐，笑开他的嘴
就像谷子露出满口金黄的牙
筛谷
张帆
黄昏，稻谷晒得金黄金黄
母亲坐在禾场里
用筛子筛谷子，每筛一下
停下来，用她长满皱纹的手
捡起夹杂在谷粒中的沙子，稗
和瘪谷
她一颗一颗地捡
她一颗一颗地挑
一粒粮食一粒汗呀
粒粒皆辛苦
她精挑细选的样子
不像是筛谷
而是在细数
日子的艰难
生活的不易
收谷
张帆
黄昏，趁夜色的露水还没降下来之前
父亲必须把晒了一天的稻谷收回屋
围着禾场，父亲用挞把
把谷子归聚在一起
堆成了一座高高的小山丘
然后一手拿撮箕，一手拿扫帚
把谷子装进一个个麻袋里
他边扫边撮
撮撮扫扫，扫扫撮撮
扫亮了一夜的星光
撮燃了村庄的灯火
那时，母亲正在厨房里做饭
袅袅的炊烟
总跟在父亲身后
当父亲装好最后一麻袋谷子的时候
母亲己把饭菜端上了桌
而月亮，孙子似的
屁颠屁颠地跑出来
从隔壁三婆的小卖店，为父亲
打来了半斤黄澄澄的谷酒
照谷
张帆
打好的谷子
往往要晒好几天
才装袋归仓
为了不搬出搬进节省力气
夕阳下山时就归成一堆
到了夜晚，就需要人看护
照谷的人
一张竹床，一顶蚊帐
就搭起了照谷的临时小屋
小屋只有紧挨着圆圆的谷堆
照谷的人
才睡得踏实，睡得安稳
小时候，我常常陪爷爷照谷
爷爷老，话多
比谷子多，比星星多
只有我知道
那是看到今年稻谷丰收了
爷爷兴奋又激动
夜半，爷爷要起来好几趟
一边背着双手，自在地叼着烟斗
一边悠闲地围着谷堆转
嘴里还哼着，只有他自己听得懂的歌
他那得意的样子
像悠悠的秋风
啊，照谷
就是照秋
照了一晚的秋凉
照了一晚的夜露
也照了一晚
丰收喜庆的愉悦
加谷
张帆
加谷
就是把谷子倒进加米机里
脱去谷子的外壳
变成白花花的大米
就是把父母流下的汗水
变成疼爱
喂养我们瘦弱的身体
白花花的大米
白花花的汗珠
装在岁月的碗里
是盐
我们吃了
总感觉到生活是那么咸
卖谷
张帆
一大早，天还没亮
出村的公路上
停满了拖拉机和板车
三三两两的人群
正在向车上装稻谷
一麻袋一麻袋的谷子
一麻袋一麻袋的喜悦
让刚出来的太阳
充满了红润润的幸福
村头，那个在喊
村尾，这个在喝
“快走，快走”
"去卖谷子"
平时小村很慵散的早晨
现在显得忙忙碌碌
卖谷，卖谷
卖的钱来买新衣服
卖的钱来打家具
让劳累了一年的乡亲们
在这丰收的金秋里
又娶媳妇又嫁女
粮食归仓
张帆
稻子都熟了
父亲把谷子一麻袋一麻袋地
装进写有"酉"字的粮仓
并精挑细选了三百六十六粒谷穗
在昏暗的油灯下察看
他上看下看，左看右看
翻过来看，覆过去看
他那认真的样子
像细数生活一样仔细
像看自己的汗珠一样端详
是呀，日子总比谷子多
岁月总比生活长
对于农人来说，家有粮，心不慌
粮食一归仓
就满足了他所有的愿望
谷堆
张帆
庄稼人的命
沒有这么高
农人的运
不会这样圆
谷堆
黄得像泥
干得像土
堆的是汗水和辛苦
谷堆
又高又圆
多像
爷爷的坟
作者简介：张帆，男，出生于70年代，应城市作家协会会员，写诗多年，也发表过作品，现就职于湖北省应城市水利和湖泊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