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炽白,刺眼。
热浪灼脸,地面有点烫脚。
凌锦梨好不容易才适应光线,睁开眼,脚边放着一个行李箱,眼前是曾经熟悉的小区大门。
“行李给我,你快点拿着钥匙上楼去尿!”
一个焦急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凌锦梨扭头一看———她妈,江施晴,不过,是年轻的江施晴,头发乌黑,脸颊润泽,精神看上去也是正常的。
她一时愣怔住,是在做梦吗?
她明明抱着妈妈的骨灰刚出殡仪馆,走出没多远,突然一阵天旋地转,睁眼就站在这里。
掐掐手心,是疼的。
视野中的一切鲜活而真实,她站在鸿运小区门口,一旁的便利店里传来聒噪的音乐:“我说算你狠,善用无辜的眼神,谎话说了两次我就当真……”
不是梦,是重生……
她无数次设想过,如果能回到13岁那年暑假,她一定会怎样怎样,天可怜见,竟然真的回到一生黑暗开启的那一天。
2003年暑假, 8月11日,下午两点半。
妈妈陪她去省会大安市参加钢琴考级,提前一天回来。
下了公交,她尿急,妈妈把钥匙给她,让她跑步回家尿去。
一开门,沙发上白花花的两个人纠缠在一起,等她看清那俩人的脸,吓得当场没控住尿……
那是她的父亲凌国志和她的干妈郑落梅。
紧接着,妈妈上了楼,与他们厮打在一起。
再接着,父母闹离婚,父亲动用权力,转移财产,制造了一百多万债务,逼她们母女俩净身出户。
整个青春期,她过得艰难无比,穷困,自卑,落魄,卑微到尘埃里,被凌辱,被伤害……
这场家庭巨变,像慢性疼痛,整整弥漫了她的一生。
“快去啊,到底急不急?”江施晴从她肩上接过书包,催她。
一模一样的催促,她终于确信,这不是梦。
她真的回来了。
这一次她决定不回去尿了,虽然膀胱还在发出警报。
“妈,我的mp3落在公交车上了!”
她指着刚刚远去的21路公交车撒了个谎。
她决定带妈妈回避一下,暂时不去撞破那场奸情。
大太阳晒着,家就在眼前却不能回,妈妈火气很大:“凌锦梨!我怎么说你才好!天天丢三落四的,一个mp3好几百,你以为你爸的钱是大风刮来的!”
明明是句训斥,凌锦梨却觉得特别开心,真好,妈妈没有精神失常,还知道生气。
妈妈还真说对了,凌国志的钱就是大风刮来的。凌锦梨想。
“妈,把行李箱先放门卫,咱俩打个出租去追公交!”
说着,凌锦梨抓起行李箱往小区大门口旁的小平房跑去。
小平房里住着门卫苏大爷,整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都认识。
安置好行李,娘儿俩上了一辆出租,要追的那辆公交车已经没了影……但凌锦梨知道前面一站就是她们学校,公交站边上就有个公厕。
“师傅,先去安州一中公交站。”
“为什么去安州一中啊?我们不是追21路吗?”
妈妈依然发着牢骚。
“妈,21路在安州一中有站,那儿正好有个公厕,我上个厕所。”
看着家越来越远,凌锦梨的心里逐渐放松下来。
到了安州一中站,她的全部意志力已经被一泡尿消耗殆尽,嘴唇和声音都在颤抖:“停车。”
她夹着腿进了公厕,膀胱达到极限,尿的时候甚至有点痛,浑身都在哆嗦。
从公厕出来,江施晴已经平静下来。
刚才女儿下车时,小脸苍白,她也被吓到了。
“好点了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别急,mp3丢不了,咱们现在回去,让你爸托人到公交公司问问。”妈妈抚着她的背柔声安慰道。
是丢不了,mp3就在她的双肩包里。
她笑笑,靠在妈妈身上。
这一世,换她来保护这个傻白甜。
“妈,再追一站就追上了。”她继续撒谎。
下一站是黄河路站,小姑家就住那里。她都想好了,到了黄河路站,她就假装晕车,下车去小姑家。
总之,不能现在回家,不能让妈妈撞破那对狗男女的奸情。
她最怕妈妈像上一世一样,闹得人尽皆知,却又不愿意离婚。
明牌对她们母女没有好处。
同样的烂牌,这一世要换个打法。
一过黄河路口的红绿灯,凌锦梨就捂着脑门靠在妈妈的肩头:“妈,我头晕的厉害,晕车。”
“啊?!怎么还晕车了,是不是中暑啊。”妈妈紧张的摸上她的额头。
女儿是她的命。
出租车一脚刹车,司机不耐烦的看向后座:“晕车啦?别吐我车上,先把车钱付一下,6块。”
“哎大热的天儿你别把我们扔这儿啊!”江施晴说。
“大姐,你闺女马上就要吐,吐我车上怎么办,我昨天刚洗的车!下去透透风就好了,下去吧下去吧!”
顶着大太阳,凌锦梨拉着妈妈下了车。
小姑家就在路口东边的小区里,三分钟的距离。
顺理成章的,她们去了小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