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之间,我的亲生母亲就出现了。
我甚至来不及和她多说上几句话,我甚至没有叫过她几声「妈」,她就这么死在了我面前。
我甚至不知道该对她抱一种什么样的感情。思念?痛恨?感激?
都该有,又好像都没有。
「妈妈」这个词对我来说是多么陌生啊。
像一句禁咒。
绝不能出自我口中。
可眼前形势进展飞速,并没有给我任何时间消化自己的情绪。
我还没反应过来,一群人已经冲了上来,拉着我就往外拖。
「快,跟你爸回家。」
「你都不知道你爸多惦记你,可别听你妈胡说,你爸现在就你这一个女,你可得给他养老送终。」
「你爸给你说的人家可好嘞!开化肥厂的,一年能赚百把万,三层小洋楼,去了就是少奶奶!念什么书,嫁到老王家,离家也近,亲戚里道的,都有个照应不是。」
「我不去!你们放开我!」
「你可别做梦了,你又不是真千金,可别把自己捧太高了。念大学有啥用?咱们村那个五丫,考了个大学,毕业了还不是给人打工,就赚那几千块钱?嫁人的时候,彩礼收得还没有初中毕业的多。」
我的力气远远不如这群人大,更别提他们还人多,几乎被一路拖行着往外走。
鞋底和地皮摩擦得几乎起了火星的时候,我回头去看了看病床上的我妈,她脸上虽然血迹斑斑,表情却堪称安详。
她怎么瞑目的呢?她的女儿还在人间受苦,她怎么就瞑目了呢?对杨小军的恨胜过了对我的爱吗?她对我……有爱吗?
少年在无人注意的时候靠近了我妈的病床,拿起一块毛巾,在乱哄哄的人群中慢条斯理用水打湿了,轻轻擦拭着我妈脸上的血。
他才是我妈最爱的孩子吧。
偷换我们俩的秘密她本来想带入坟墓的。
可是杨小军看他长得和自己不像,总是怀疑他是我妈偷人生的,隔三差五一顿毒打,甚至有点动了杀心。
我妈就怕了。
在某一次的毒打过后,她陷入了漫长的昏迷,醒来时得知儿子背着自己走了几十里山路到了镇医院,医生确诊了她的肺癌。
我不知道她想了些什么,最终还是把真相说了出来。
少年联系上了亲生父母,做了亲子鉴定证明了自己真少爷的身份,而后他的亲生父母发了善心,让我妈住进了这家昂贵的私立医院。
我用求助的眼神看着少年,可他为我妈擦拭血迹的动作很专心,眼里水光莹莹,没有分神看我哪怕一眼。
我的心一寸一寸地凉了下去。
也是,这场闹剧本不该和他有关。
这愚蠢的粗鲁的充满算计和偏见的落后的一切,本也不该和他有关。
即将被拖出门的瞬间,我用尽全身力气抓了一下值班医生的袖子,口型随他说:「报警。」
我被拖着继续往外走,捏紧的一点点衣料一点一点从指缝里滑了出去。
医生深深地看着我,没有动作,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