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他拿着一纸破旧婚书,清洌洌地站在沈府门前,只一眼便误了我的一生。
我那一生,一步错,步步错。
眼看他高台宴宾客,妾室满庭妻下堂。
眼看他借势步步升,踩我沈府满门尸。
重来一世,婚书燃尽融于雪,眼前的他脊背挺直,指尖紧绷,是不屈的文人骨。
可惜,我不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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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泽生上门了,带着那一纸婚书和半枚玉佩。
此刻,我正在西暖房陪着我母亲和嫂嫂绣花闲聊,嫂嫂手巧,手指翩飞,正用京中时兴的花样子绣裘衣,一件给小侄儿,一件给我。
消息传来时,屋内火盆正热,母亲和嫂嫂一脸担忧地看着我,沈府高门世家,世代功勋,嫡出的小娘子如何能配那穷乡僻壤来的小子?
理应如此,前世若不是我在那纷飞的雪中,在那高绽的红梅下,看见那一张清艳俊美的脸,死缠烂打地要嫁给他,沈府也不至于走到满门尸骨无存之地。
我放下玉瓷茶碗,对娘亲嫂嫂笑道:「我竟不知,何时有了这门婚事?」
娘亲拉过我的手,叹气道:「你祖父年轻时曾在那处得过恩,便留下了半枚玉佩,原以为过了这门多年这事早被忘了,哪想到还会有人找上门。娘过去看看,其他不说,礼数好生周全,免得旁人挑咱们家的毛病。」
这一年,顾泽生十六,家中人尽亡,揣着几两银子一身破衣进了京,我爹娘自然万分不愿我嫁与这样的破落户,于是万般周到地待他,甚至愿意为他捐官,为了打点科举之事,只希望好好地退了这婚。
然没等到二老与顾泽生将这些商议好,我竟如中蛊般一发不可收拾地爱上了他,我自以为高门贵女下嫁,夫婿上进用功,沈家有权有钱,必然能够两相和美,相扶相助。
可惜,我没想到,那令我错看的文人骨,竟然藏着肮脏、恶臭、自私自利的血脉。
醒来这几日,我细细地回望了满是血与火的上辈子。
想起新婚当夜,金丝玉线红盖头下的满心欢喜到黯淡泪流。
想起我为他散尽千金铺开路,为他冒着天寒地冻地跪于桐庐前求药。
想起除夕夜满城红带锣鼓响时,如纸薄的棺材装着我兄长面目全非的尸体,我嫂嫂过激之下流产的侄儿。
想起京城三日大雨,我跪求他放过我满门,他无动于衷,沈府的血从门前流到长街,他的贵妾抚着肚子,笑意盈盈地喂我喝下毒酒。
三月怀胎一尸两命,顾府后院的火光冲天,漫天霞火中,是谁千军万马,铁蹄踏破顾府,我看不清脸。
我只知道,顾泽生他不配,他连沈府的大门都不配踏进,他这一生就该在阴沟里沉浮,用他那肮脏虚伪的皮囊奋力地爬。
我那一生最大的错事,就是爱上一副虚伪的皮囊和腌臜的血肉。
这一生,没了沈府、没了我,我倒要看看顾泽生能爬多高。
蚀骨焚心的恨在这一刻像是要烧毁了我,我恨不能现在就冲到顾云泽面前,将他碎尸万段,哪怕我深知